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,全国人口总数为14.1亿,其中有1.9亿人在65岁以上,占13.5%,比1991年增加1.22亿。
随着老年少子化的迅速发展,医疗等社会支出日益增加。随着家庭规模的不断缩小,“养儿防老”成了过去式,“谁来照顾”的问题就避不开了。
这些年来,中国一直在努力建立一套自上而下的养老服务体系。
16年前,上海老龄问题首次被提出为“9073”养老模式。四年后,北京提出“9064”。这些数字,成为今后养老服务体系设计的风向标。
根据这个规划,90%的老人在家养老,7%的老人依靠社区养老,3%或4%的老人将在机构养老。
2013年,国务院发布了《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意见》,确立了以居家为基础,社区为依托,机构为支撑的养老服务体系框架。在近两年的政府文件中,关键词已悄然转变为“以补充为主”,更多的空间留在家中。
在市场反应上,重资产、高集中度、需求最大的养老机构首先受到了大型房地产保险公司的青睐。
但是理应占据90%养老服务市场份额的居家养老,却迟迟不能得到发展。
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报告(2018)显示,我国失能老人中只有5.4%的人能够在家中得到医疗机构、养老机构、家庭佣人以及其他人的照护。
一些学者估计,到2030年,中国的长护理费用将突破1000亿元,如果没有长期护理险的分担风险,这一大笔费用会让无数家庭遭受重创。
在需求端,老年人口急剧增加,服务人员在供给端出现断崖。50-60岁的农民工女性作为养老团队的核心,早在2016年就开始出现负增长,不少人辞职回家帮忙带孙辈,有经验的人更愿意转做月嫂、保姆。帮我带孩子回家。新一代护理专业毕业生,显然不愿进入这个行业。
吸引老年人购买养老服务的是服务质量。若养老护理人员不足,不仅机构服务质量堪忧,人员成本不断上涨,也让从业人员面对分散的居家市场望而却步。
在人类历史上,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人口老龄化问题,在此之前,我们没有任何经验,相应的医疗养老资源和社会保障制度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。中国式养老,路在哪里?
家居养老,为什么发展不起来?
五楼的老房子里,70多岁的瘸腿老人张爱华,已经一个星期没吃东西了,她不能下楼,实在太饿了,就用沸水泡茶叶,一把一把地嚼。儿子二人在外地打工,母亲很饿,同在昆明的小儿子一次叫外卖要三四天的量,母亲生了褥疮,小儿子通过外卖送来消炎药膏。
千里之外的广州,远在外地的孩子无法联系上老人,想通过外卖小哥去看看家中的独居老人,却发现老人倒在浴室里,已离世。
即使住在城市里,老人没有家人陪伴,也没有钱去找专业的养老服务,只能困在家里,甚至不能说是生活。
孩子们四处奔走,根本没有时间照顾空巢老人在家。居住在城市,至少有专业机构提供养老设施和护理服务,只有付不起费用时,潜在需求的老年人就被拒之门外。在家里养老,被迫成为大多数工薪阶层家庭更实际的选择。
国家老龄办公布的4200万失能、半失能老人中,一线城市老年人失能率仅为2-3%左右,按全国总体数据来看是14-15%,城乡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,意味着按照高低线划分城市后,“9073/9064”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形态。
假如说一线城市是中产焦虑的放大,那么广大农村上演的则是更加沉重的现实。他们一生都在耕作或打零工,没有医疗保险和养老金,晚年由于经济因素,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。她们没钱,也不会像城里人那样谈论“什么时候去养老院”,对于“冬天冻不着,夏天热不着,能吃上热乎饭”这句话。
不管是强调“以家为本”的养老服务体系,还是现实中老人在家的困境,都映射了居家养老的必要性,而正是居家养老没有做起来。
2008年,家居养老概念被提出。各国很早就认识到传统家庭养老的功能日益弱化,将其视为一道日益尖锐的养老服务难题。其后数年,上到全国养老服务体系规划,下到各地出台的居家养老服务条例,居家养老作为关键字眼从未缺席,但始终是“政策不落地、企业不愿进”。
北大人口所教授乔晓春指出,养老服务体系并非从空想建设一个美丽的“大厦”,而是要真正解决老年人的养老问题,也就是要把这个制度落到实处。
疗养院,往往是人们听到“养老产业”时首先想到的字眼。机构作为养老事业,最早接受政府保障兜底功能,属于“雪中送炭”,近年来房地产、保险公司打造的高端活力社区是“锦上添花”。
最初见好图疯狂涌来的从业人员逐渐意识到,养老是一个投资周期极长、回报周期极长的行业,在风潮过后,人们转而关注轻资产、周期短、人口基数大、又受政策鼓励的居家养老,希望以此试水。
从上至下的整个养老服务体系,分散的居家服务需要寻找社区作为辐射周边老年人的支点。
从2016年起,北京推进了“三边四级”的养老服务体系,从四层到三层为街道层面的“居家养老服务中心”,指导居家养老服务,最后一层是社区层面的“居家服务”。
在北京市养老服务体系调查中,乔晓春团队发现,许多人愿意承揽或管理提供机构服务的保育中心,但不愿管理直接提供居家服务的驿站,最终只能同时发展二者,发挥指导居家的作用。
对家庭而言,若老人完全失能,机构是最能解决刚需,也是社会成本最低的途径。只要部分援助的需要,理论上一周几次上门的服务费用会低一些,但是节俭的老人没有花钱买服务的观念,也不习惯接受上门服务。
「老百姓自己出钱很难,因为老人家不愿出钱。但是只要政府愿意投入,市场肯定会介入。乔晓春分析,老年人的支付能力决定“上天花板”,居家养老成本决定“下天花板”,其中的空间差距需要政府来补,“政府如果不出手,这事永远做不成”。
能不能依靠长护险来支撑上亿老人的养老需求?
养老院的热度是毫无疑问的。曾有养猪户找安睿幸福合伙人王悦咨询,“我有个养猪场,能做养老院吗?”
跨境养老的背后,是“2018年底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超过2.49亿人”这一数据,看到了这一数字背后的市场规模和增长空间,看到政府出台的土地、财政贴息、税费减免等优惠政策。
对任何一种养老模式而言,支付方是一个成熟、稳定的前提,更是企业成长的催化剂。如前所述,早期布局上海静安的福寿康,就是步步紧跟上海长护险政策发展,成为国内最大的居家照护公司,营业额超过6亿元,实现盈利4年,净利润7%。
10年前刚成立福寿康时,创办人张军在营业范围甚至无法注册为养老护理,只好挂着家庭服务的牌子“打擦边球”,医务人员只能挂靠在别的医疗机构。初创初期,福寿康把重点放在老年人术后的护理和康复需求上,特别是在远离医疗资源的郊区,绝对的刚需会让家庭愿意自掏腰包。
随着上海“高龄老人医疗保障计划”和“长期保险试点”两大政策红利的实施,张军一直头痛的两道难题——医疗资格和医保支付,稳定客源需求。福寿康从静安复制到全市和江浙,提高了失能半失能家庭的支付能力,是企业加速发展的核心动力。而长期护理保险又一次规范了养老团队的专业精神,催化了居家养老产业的发展。
城市里的长护险必然是最佳的选择。此外,居家护理企业往往从省会城市切入,以同样的方式复制渗透市场——到医院内部寻找最精确的顾客,挖掘最新鲜的性需求,并找到愿意为之付费的人。
典型的中国式居家养老公司的发展路径也许是这样:超过50%的业务量来自于G端的政府购买长护险或居家养老服务,其余的来自B端及C端的老人。
虽然如此,上海有五百万老人,三年来在全面试点的基础上全面覆盖50多万人口,真正享受居家护理的只有36万人。因为家居领域过于分散,460家居家护理机构竞争下,以上海为大本营的福寿康,也仅为4万多名老人服务。
张军介绍,目前长护险还处于试点阶段,全国没有统一的评估标准,一些地区只管中重度失能,有些地区根据国际标准评估,将轻度失能老人纳入服务对象。业界担心,未来放得开的试点城市会不会往回退。
但是,目前,长护险只是经济发达地区的“福利”。从2016年起,国家政策层面引导15个城市开展长护险试点,目前仅6个能覆盖全国的城市,即上海、青岛、南通、苏州、荆门、石河子。
剩余的城市,主要覆盖的是城镇职工,现阶段几乎不能覆盖到抗风险能力较低的农民。而正是大多数农村留守老人,往往更需要长期护理险。
36氪发布的《这就是新经济,用五万字拆解中国银发经济》显示,即使在上海,3年来长护险服务对象增长56倍,同期服务供应量仅增23倍,近100%的缺口还是靠高薪资补贴吸引了原有的家政服务业。
紧缩政策使退休球员们放慢了扩张的步伐,边做边看。36氪发布的养老产业研究报告认为,由于医保支付的长期保障费用和审核评估层面的收紧,原来的15万5-6级评估老人将减少,而更多的老人将相对难以通过。目前有十五万失能半失能老人,将会“不得已”加速分流到集中式专业照护场景。
除提供上门服务的护理站外,福寿康还收购养老机构,布局全产业链。
也有业内人士分析,“机构的优势在于可以自己掌握,如果是把资金全部押到社区,发展居家养老,如果哪一天政府对长护险收紧了,企业将面临很大风险。”
就全球而言,只有荷兰、以色列、德国、日本、韩国等五个国家建立了全民长期护理保险制度,总覆盖人数不超过3亿。自2000年以来,日本介护险经营已有近20年,受益人由最初的256万人增加到600多万人,财政压力也同样紧张。
老年医生们非常矛盾。正面,是国家2016年开始试点的长护险,近几年已明确作为独立社会“第六险”,硬币的反面,长护险政策的停滞不前也令人担心。
在未来的30年里,中国近2亿老年人口将达到3.8亿,即使只为失能失智老人的10%提供服务,长护险也将是一笔巨大的开支。更有甚者,在经济放缓的情况下,原本就让人头痛的融资问题变得越来越困难。
墙内外的人都在观望。假如只搞代理,万一长护险在自己的城市试点落地怎么办?乐观主义者选择跟随政策,带头“跑马圈地”,为可能的意外留下一些成长空间。
等「富人变老」?
中国从2000年迈入老龄,2013年开启养老产业元年,再到今年“十四五”反复强调养老,中国养老市场布局一直靠政策推动。
虽然乐活、旅游、社交等许多关键词不绝于耳,让整个行业变得更加“时尚”,但养老的刚需,还是在养老领域。
目前,中国有大量的失能老人,其中有四千二百万失能、半失能老人,他们背后有几千万家庭、上亿人照顾家庭。由于失能老人基数和年轻一代压力的增加,在未来一个较长时期内,失能半失能老人居家养老仍是主流。
北京中民颐养养老公司总经理王军杰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,他认为,“养老是一项产业,首先需要政府将上亿老人、千万失能老人分类,到底需要什么服务?政府部门要做的是供需对接,明确老人的需求,然后帮助老人对接服务。”
那是最好的时期,也是最糟糕的时期。下一个三十年,中国将从“老龄化社会”过渡到“老龄社会”,这背后是老年人口的急剧增长,而自新中国以来的三大生育率中的前两次会在30年内集中爆发。
我国的养老产业正处在起步阶段,改革开放后第一代中产阶层即将退休,“未富先老”也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为“富人变老”。60后的老年人大多有过照顾年老父母的艰辛,也有相当的经济实力和花钱意愿,愿意充实自己的晚年生活。王悦开玩笑说,这一群人是“有钱、有闲、有追求、有消费认知”的“四有”新老人。
与此同时,他们的80后、90后又是独生子女一代,沉重的照顾压力必然要向社会照顾。老年人产业等待着他们慢慢变老,到了老年人口数量成倍增加的时候,有效需求就会大大增加。
由于有限的社会资源注定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老人,那时在家照护就成了主流,企业都在等着政府出手解决支付难题,希望在市场上提前布局、抢占先机。
虽然没有医药行业那么风起云涌,但相对稳定的养老行业却一直保持沉默。「一家疗养院能连续经营二十年是很不容易的事,但如果这家疗养院仍按二十年前的模式运作,那它肯定无法撑过二十年。
在1962-1972年婴儿潮中出生的人逐渐变老,30年后,中国的老年人口增长将至少达到2.8亿。若不能把握住这一窗口期,建立一套符合中国式养老特点的服务体系,未来社会将面临非常严峻的挑战。